《一个人的村庄》是佛祖在上个学期推荐给我的一本书,一直没看,上周花了几天看完了.其中有一篇是高中课本上学过的,突然才注意到本书的作者刘亮程,这个名字确实高中复习的时候背过,现在都还有一点印象.

《一个人的村庄》讲诉了作者在村庄中的所见所闻,以及他自己的所感.我不知道自己下的电子书是否完整,感觉整本书读下来,没有非常刺激脑海的内容(当然有些黄段子读着很有趣),文风也非常的朴实,读来还是很亲切,可以浮想出一些画面来.

下面是此书的一些摘录。

1

有一次我小解,看见驴正用一只眼瞅我裆里的东西,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藐视和嘲笑。我猛然羞愧自卑起来——我在站满男人的浴池洗澡时,在脱光排成一队接受医生体检时,在七八个男生的大宿舍以阳具大小排老大、老二、老三时,甚至在其他有关的任何场合,都没自卑过。相反,却带着点自豪与自信。和驴一比,我却彻底自卑了。在驴面前我简直像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们穿衣穿裤,掩饰身体隐秘的行为被说成文明。其实是我们的东西小得可怜,根本拿不出来。身旁一头驴就把我比翻了。瞧它活得多洒脱,一丝不挂。人穿衣乃遮羞掩丑。驴无丑可遮。它的每个部位都是最优秀的。它没有阴部。它精美的不用穿鞋套袜的蹄子,浑圆的脊背和###蛋子,尤其两腿间粗大结实、伸缩自如的那一截子,黑而不脏,放荡却不下流。

2

多少漫长难耐的冬夜,我坐在温暖的卧室喝热茶看电视,偶尔想到阴冷圈棚下的驴,它在看什么,跟谁说话。 总觉得这鬼东西在一个又一个冷寂的长夜,双目微闭,冥想着一件又一件大事。想得异常深远、透彻,超越了任何一门哲学、玄学、政治经济学。天亮后我牵着它拉车干活时,并不知道牵着的是一位智者、圣者。它透悟几千年的人世沧桑,却心甘情愿被我们这些活了今日不晓明天的庸人牵着使唤。

3

多少漫长难耐的冬夜,我坐在温暖的卧室喝热茶看电视,偶尔想到阴冷圈棚下的驴,它在看什么,跟谁说话。 总觉得这鬼东西在一个又一个冷寂的长夜,双目微闭,冥想着一件又一件大事。想得异常深远、透彻,超越了任何一门哲学、玄学、政治经济学。天亮后我牵着它拉车干活时,并不知道牵着的是一位智者、圣者。它透悟几千年的人世沧桑,却心甘情愿被我们这些活了今日不晓明天的庸人牵着使唤。

4

无论乖好与否,在我卑微的一生中,都免不了驴一般被人使唤,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想住的房子,想爱的人乃至想说的话。一旦鞭子握在别人手里,我会首先想到驴,宁肯爬着往前走绝不跪着求生存,把低贱卑微的一生活得一样自在、风流且亢奋,而且并不因此压低嗓门,低声下气,用激扬的呜叫压过沸沸人声。必要时,还要学一点“拉着不走打着后退”的倔犟劲。驴也好,人也好,永远都需要一种无畏的反抗精神。

5

你从驴背上看世界时,世界正从驴胯下看你。

6

马老得走不动时,或许才会明白世上的许多事情,才会知道世上许多路该如何去走。马无法把一生的经验传授给另一匹马。马老了之后也许跟人一样。它一辈子没干成什么大事,只犯了许多错误,于是它把自己的错误看得珍贵无比,总希望别的马能从它身上吸取点教训。可是,那些年轻的活蹦乱跳的儿马,从来不懂得恭恭敬敬向一匹老马请教。它们有的是精力和时间去走错路,老马不也是这样走到老的吗?

7

马不像人,手扶着眼睛看着干那事情。母马也不如女人那般温顺。马全靠感觉、凭天性,捣错地方也是常有的事。人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帮马一把。马的东西比人胳膊还长还粗。人把袖管挽起来,托起马锤子,放到该放的地方,马正好一用劲,事成了。人在一旁傻傻地替马笑两声。 其实马压根不需要人。人的最大毛病,是爱以自己的习好度量其他事物。人扶惯了自己的,便认定马的也需要用手扶,不扶就进不去。 人只会扫马的兴,多管闲事。

8

一个人一出世,他的全部未来便明明白白摆在村里。当你十五岁或二十岁的时候,那些三十岁、五十岁、七十岁的人便展示了你的全部未来。而当你八十岁时,那些四十岁、二十岁、十岁的人们又演绎着你的全部过去。你不可能活出另一种样子——比他们更好或更差劲。活得再潦倒也不过如冯四,家徒四壁,光棍一世,做了一辈子庄稼人没给自己留下种子。再显贵也不过如马村长,深宅大院、牛羊马成群,走在村里昂首挺胸,老远就有人奔过去和他打招呼。我十四岁时羡慕过住在村头的马贵,每天早晨,我看着他乐颠颠地伴着新娘下地干活,晚上一块儿回到家里吃饭睡觉。那段时间,我整夜想着马贵和他的新娘在炕上的一系列情景。我想,能活到马贵这份上,夜夜搂着女人睡觉真是美死了。不到三十岁我便有了一个比马贵的新娘要娇艳十倍千倍的新娘子。从那以后我就谁都不羡慕了。我觉得在这个村里,活得跟谁一样都是不坏的一生。一个人投生到黄沙梁,生活几十年,最后死掉。这是多么简单纯粹的一生。难道还会有比这更适合的活法。

9

我生怕一生中活漏掉几大段岁月,比如有一个好年成他们赶上了,而我因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出了远门,或者在我的生活中忽视了像挖鼻孔、翻眼睛撇嘴这样有意思的小动作。这样我的一生就不完整了,丢三落四。许多干了大事业的人临终前都非常遗憾地发现他们竟没干过或没干成一两样平常小事。这使他们只配享用“伟大”这样空洞乏味的赞美词,而无缘接近平凡了。接近平凡更需要漫长一生的不懈努力。

10

其实人的一生也像一株庄稼,熟透了也就死了。一代又一代人熟透在时间里,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谁是最后的收获者呢?谁目睹了生命的大荒芜——这个孤独的收获者,在时间深处的无边金黄中,农夫一样,挥舞着镰刀。	

11

我太年轻,根扎得不深,躯干也不结实。担心自己会被一场大风刮跑,像一棵草一片树叶,随风千里,飘落到一个陌生地方。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风把你一扔就不见了。你没地方去找风的麻烦,刮风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风,风一停就只剩下空气。天空若无其事,大地也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你的命运被改变了,莫名其妙地落在另一个地方。你只好等另一场相反的风把自己刮回去。可能一等多年,再没有一场能刮起你的大风。你在等待飞翔的时间里不情愿地长大,变得沉重无比。

12

另一场风中我闻见一群女人成熟的气息,想到一个又一个的鲜美女子,在离我很远处长大成熟,然后老去。我闲吊的家什朝着她们,举起放下,鞭长莫及。

13

我活得太严肃,呆板的脸似乎对生存已经麻木,忘了对一朵花微笑,为一片新叶欢欣和激动。这不容易开一次的花朵,难得长出的一片叶子,在荒野中,我的微笑可能是对一个卑小生命的欢迎和鼓励。就像青青芳草让我看到一生中那些还未到来的美好前景。

14

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物的时间完了,这件事物还在。

15

我在调教一头小牲口时,偶尔会脱口骂一句:畜牲,你爷爷在我手里时多乖多卖力。骂完之后忽然意识到,又是多年过去。陪伴过我的牲口、农具已经消失了好几茬,而我还那样年轻有力、信心十足地干着多少年前的一件旧事。多少年前的村庄又浮现在脑海里。

16

不知道住多少年才能把一个新地方认成家。认定一个地方时或许人已经老了,或许到老也无法把一个新地方真正认成家。一个人心中的家,并不仅仅是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是长年累月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生活。尽管这房子低矮陈旧,清贫如洗,但堆满房子角角落落的那些黄金般珍贵的生活情节,只有你和你的家人共拥共享,别人是无法看到的。走进这间房子,你就会马上意识到:到家了。即使离乡多年,再次转世回来,你也不会忘记回这个家的路。

17

在大地还一片漆黑的时候,一个人心中的天悄然亮了。他爬起来,操一把农具,穿过鼾声四起的村子,来到一片地里,暗暗地干起一件事。他的心中异常明亮,要干的事清清楚楚摆在面前,根本用不着阳光月光或灯光去照亮。一个看清了一生事业的人,总是在笼罩众人的黑暗中单独地开始了行动。天亮后当人们醒来,世界的某些地方已发生了变化,一块地被翻过了,新砌的一堵土墙耸在村里,一捆柴火堆放在院子……

18

草是慢慢长出来的,他要慢慢地用十年、几十年时间去锄。草很小很矮时,他会整天躺在地头,心想:等草长高些再锄它吧,草生一次也不易,就让它多长几日,把头探进风里,有花的开几朵花,没花的长几片叶,然后再锄掉它也不迟。可是,等草长到比玉米还高时,他便干脆不锄了:既然庄稼没长成,多收些草回去也不是坏事。

19

我只是喜欢让太阳照在我的前身。清早,刚吃过饭,太阳照着鼓鼓的肚子,感觉嚼碎的粮食又在身体里葱葱郁郁地生长。尤其平射的热烈阳光一缕缕穿过我两腿之间。我尽量把腿叉得开些走路,让更多的阳光照在那里。这时我才体会到阳光普照这个词。阳光照在我的头上和肩上,也照在我正慢慢成长的阴囊上。

20

人一生中的某些年龄可能专为某个器官活着。十七岁之前我的手和脚忙忙碌碌全为了一张嘴──吃。三十岁左右的几十年间,我的所有器官又都为那根性器服务,为它手舞足蹈或垂头丧气,为它费尽心机找女人、谋房事。它成了一根指挥棍,起落扬萎皆关全局。人生最后几年,当所有器官懒得动了,便只有靠回味过日子。

21

一个人老的时候,是那么渴望春天来临。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春天只是来到大地上,来到别人的生命中。但她还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

22

原来我们都认为,一个人没事干就会荒芜掉。还是在好多年前,我们就说刘榆木这一辈子完了,荒掉了。说这些话时我们似乎看见荒草淹没到了刘榆木的脖子跟。刘榆木没黑没明地在荒草中奔走,走完一年,下一年还是满当当的荒草,下下一年的荒草仍旧淹没到刘榆木的脖子跟。这个人最后就叫荒草吃掉了。我们说。 后来我们发现其实荒草根本没不到刘榆木的脖子跟,连他的脚跟都没不到。刘榆木蹲在墙头上。倒是我们这些忙人没明没黑地在荒草中找寻粮食。我们以为不让地荒掉,自己的一辈子就不会荒掉。现在看来,长在人一生中的荒草,不是手中这把锄头能够除掉的。在心中养育了多年的那些东西,和遍野的荒草一样,它枯黄的时候,是不大在乎谁多长了几片叶少结了几颗果的。 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

23

多少年后,这把钥匙被一个有贼心的人捡到,定会拿着它挨家挨户地试探,在人们都不在的一天,从村子一头开始,一把锁一把锁地乱捅。尤其没开过的锁,往里捅时带着点阻力,涩涩地,能勾起人的兴致。即使根本捅不进去,他也要硬塞几下。一把好钥匙就这样被无端磨损,变细、变短,成为废物。遭它乱捅的锁孔,却变得深大而松弛,这种反向的磨损使本来亲密无间的东西日渐疏离。爱情也是这样。这么多年我循序渐进地深入你,是我把你造就得深远又宽柔。我创造了一个我到达不了的远方,挖了一口自己探不到底的深洞。在这个漫长过程中我自己被消损得短而细小,爱情的距离就这样产生了。

24

芥,我记得我们种过一块地,离村庄很远。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们赶车出去,绕过沙梁后走进一片白雾蒙蒙的草地,马打着响鼻,偶尔也放两个屁。在装满麦种的麻袋上我解开你的上衣,我清楚地记得有一股大风刮过你双乳间那道白晰的沟槽,朝我脸上吹拂,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来自遥远山谷的芬芳气息,手不由自主往下滑去。马车猛然间颠簸起来,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起一伏,我忘掉了时间,忘掉了路。不知道车又拐了多少个弯,爬了几道梁,过了几条沟。后来车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一望无际的一片野地。

25

芥,你每次满足我一点点,不让我全部进去。我一急切你便声声地叫着疼。我是从这里出来的。母亲,我记住了这条路,迟早我会回到你那里。我是不是进错了门呢,芥,我是不是走在一条永远的死胡同里,进来又出去又进来,你让我迷路,很多年走不出这个叫黄沙梁的村子。

26

你怨我性急,总是三下五除二了事,我咋能不急呢,灯亮着,灯油一丝丝耗尽时,我就觉得自己没有了力气,只想早早和你干完事,熄灯休息。油灯平放在炕上,灯光朝上直照在我的胸脯和脸上,你催我快点,再猛点,你充满欲火的双眼仰望着我,又像在望着我身后的房顶和墙。许久以后的一个晚上,我躺在你身下,仰望你累累垂吊的双乳,体味做女人的幸福感觉时,才恍然明白你为什么要把灯放在炕上。那一刻,在摇曳的灯光中我看见你投在房顶和后墙上的巨大背影一下一下向我俯冲。我一把打翻了油灯。芥,多少个夜晚,你就是仰望着我黑熊一般巨大的投影和我做爱。

27

芥,我知道要去的地方,我不能走捷路,我等了二十年,这会儿就等不急了。你一直咯咯地笑。我是不是错了,你教教我。我是个老实人,不会图省事,直接在地中间挖一锨、洒一把种了事。我要翻过该翻的山,走过该走的平地,把边边角角沟沟凹凹都照管好,侍弄好。你夸我活干得很细呢。我说来粗的了。你大叫一声。院子里狗狂吠起来,它多少年没听到这种叫声,有些陌生了。房顶上一根檩子也同时咯得一声,像压断了似的。我不知道睡在房顶的是老几,他一定在为我干着急呢。芥,我得再用点力气,你让我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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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9 April 2013

Category

book